傑克，二十八歲，工程師，和上一個女朋友分手近八年，迄今仍未交女朋友，他沒想過這件事，朋友倒是不斷提醒，但他不管，他雙眼盯著電腦，十指敲著鍵盤，雙臀被釘在椅上，椅子表面縫上一套柔軟的毛織布，坐再久舒適依然。位於舊式公寓的七樓，他的房間雖然有三十坪大，但真正的房間可能只有半坪左右，他的桌子、電腦、椅子、以及本人就夠。
人說他生活過得空虛，但他哪裡來的在乎?世上他最想不通的，就是那些投稿在各大小文學獎，以為把故事寫得窮極傷悲、剪下貼上社會殘缺的那一面就能沉溺在作家身分的人，無法明白為什麼要把這個世界講得這麼苦悶呢?如果說追求快樂的過程必有苦痛，那我們幹嘛還要在追求的過程中看那些讓自己更痛苦的文字。文字之所以珍貴，就在於無可限量的想像空間，我們怎麼會拿這麼無窮無際的想像力去幻想、領會那些更悲哀、更恐懼、更刺激的細節。他不懂這一點，而且他過得十分開心，這絕對不是勉強自己的結果。因為他懂得復仇。
十點了，這天，月缺了一塊，可樂喝了一半，傑克光著身子，一百七十幾公分的看來好高，這次坐在毛絨絨的暗桃色沙發，一語不發的看著窗外。他就這樣愣著又盯著的，根本不覺得累，他從來就不會累，不覺得可憐、悲哀、或虛無，如果說程式的存在是讓機器了解創作者的目的、進而去實行，那亨利這個男孩就是讓卡洛琳瞭解到傑克內心真正的仇恨、進而去屈服、讓他感受快樂到完全沒有任何哀傷的程式，今天他準備著亨利八歲開始學習念天方夜譚童話版的音訊檔，不用穿衣服、也不用準備美食，他什麼都準備好了。
沒多久他看到卡洛琳跳上他的窗台，連眼神也不交會，相當純熟的從窗外昨後方的紅磚、某個很難被注意到的小裂縫裡拉出一把極小的鑰匙，打開了窗，再放回去。大概是習慣了前男友的裸體，或是早想過他會袒裼裸裎，沒意外的話，拿走她最想要的東西，就可以放過眼前那個醜陋的肉體迅速離去，雖然傑克並沒有什麼啤酒肚、以工程師來說還有副令人訝異的腹肌。左胸口連到右腹前是有一塊醜惡的、明顯是被燒燙傷過的疤痕，這是卡洛琳一手造成的，但不是她感到難耐的原因，她感到難耐的是傑克企圖靠顯露這道疤痕讓她捲回難以逃離的內疚中。這讓傑克快樂，則讓她感到嘔心。
傑克甚至沒有勃起。也沒必要。他掛著萬年不變的笑容，一種"我的生活相當完美可是妳並不然"的宣示，音響放著Crooked Rain, Crooked Rain這張重複播送，這一天傑克等了很久很久，從上上個月、同樣是這樣兩個人、只是還要在暖一些的夜晚過後，他們每雙月的短暫相聚，便是他莫名快樂的泉源。他知道卡洛琳是來拿她兒子的錄音檔，天曉得身為母親，她竟然只聽過兒子念出的短短五句詞，還不包括一從她肚子裡抱出來的嚎啕大哭。而這個她也錯過了，因為那時候她無法保有一點意識。
她走向傑克正後方的電腦，直接掠過傑克的身體，打開電腦，插入隨身碟，打開在桌面那個顯示為H.R.的資料夾，裡面有個2010-12-24的檔案，她直接複製到隨身碟裡，短短五秒，完成，拔出，走回窗前，掠過他，又一次的，打開窗戶，走上窗台，這個過程裡本來是沒有任何一個字的。
直到她說: 門你鎖。才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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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如果我們真的可以在十樓內的高度中自由穿梭，這種看來相當科幻味的小說情節，也會變成庶民故事中平凡的一個環節吧?
這就是我在從龍潭開回台中這段昏昏欲墜的旅程中，為了激勵意志力，讓自己更清醒而不斷想像的故事或議題或天馬行空一類。
3 則留言:
這篇我喜翻!!!
十分喜翻!!!
500分!
感謝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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