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09

Annabelle My Babe


我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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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在起往回倒數的十天裡,我每天都在想該怎麼寫這麼一封告別的信。本來心享用一則故事、寓言的形式,裡面滿載著只有我和妳才懂的符號意象,最後以夕陽的顏色,苦苦、溫暖、而依依不捨的氛圍,祝賀妳鵬程萬里。原本是想佐以摩登感,寫一則融合銀翼殺手那種末日味道的科幻故事,我們身上穿著俐落帥勁的緊身服,配戴新潮的武器,穿梭在光怪流離的都會叢林中,寫出一場場精彩可期的旅行,有時候是打擊犯罪、有時是摸索歷史的秘密、有時就只是好好享受眼前那些超乎想像的幻象美景,妳總是在混亂過後,從腰間的水壺倒杯Mojito犒賞自己(顯然隨時都有準備),而在故事裡的我總是做著成為畫家的夢想,看著妳一飲而盡,我拿起背包裡的筆記本,將妳開心的表情用鉛筆保存在一張薄薄的繪圖紙上。

過沒幾天,我聯想到了另外一則故事。設定在類似中古魔幻的世界裡,魔法就像現在研究所的學科,分門別類而千變萬化,而我是其中一個教授,在相當高聳而偏僻的山丘地,自己建造一個小小的古堡,研究沒有人想要理解的魔術。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學生,從不期待有任何一個小子會想要學習我這樣偏門的魔法,直到有一天,一個年輕、長相清秀的十九歲青年,緩緩從表現粗糙的大理石階梯走來,表明的想要與我學習。我找不到理由拒絕,想想就收了他,每天不是教他將自己的雙眼變成龍的碧眼,以便觀察萬物神祕的氣息,就是變出一條條隨著意識伸長縮短的黑線,憑空建構出自己的城堡、國度、或是某個重要的人。

有天他在整理我的房間,看到我常穿的那件大衣髒臭的不像話,就想拿去清洗。徒弟正打算把口袋裡的東西都拿出來時,突然搜出了一個像是濾嘴的東西,這時我突然進來,看了他,沒生氣,只是看了看濾嘴,然後把它放回口袋裡。我說: 「二十三、四年前,還在求學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獨特的女孩,她力大無窮、什麼也不怕似的,想要報考騎士一職。雖然嚴格來說,是沒有性別上的限制,但騎士培育的這條路上,除了肉體上的艱辛難熬,更沒有一個男人願意接納女性學生,沒有人建議她走這一條,就連家人也反對。

可是她不怕,或是說怕、但她堅持。或許我也就是這樣被她吸引住了,在一段段對話後,我們成為相當知心的好友,常常一起冒險,患難扶持,有時候我故意使出什麼詭譎的魔法,犯下許多驚險的危機,也都是她手上那把巨劍,一次次為我披荊斬棘。

有一回,她和我說有一個奇妙的國度,她們有一種水壺,裡頭會散發相當神奇的氣體,傳說吸進去了會飄飄欲仙,與天地融合為一體,並且從中得以追尋某些我們在成長時逐漸遺失的,難以言喻的心境。於是我和她搭上了要三個月的船,一同驅離了那些來自地獄暗水的海怪,最後終於抵達那個位於末端之男的虹色國度,我們見識不同的人群,一場場思想與思想怪奇的碰撞,以及在隨意之下注重幾何比例的繪畫雕刻。當然,我們一起嘗了那神奇的水壺,這個濾嘴,就是我和她的第一次,所留下來的。從此我就放在大衣的口袋,猶豫不決時,我就會摸摸胸口的口袋,那塊突起的濾嘴,我會想起過往那些瘋狂的旅程,想起我們往日的勇氣。」

我用魔法變成一條條黑色的線,開始一層層編織出一個女性的人形。我的徒弟常問,為什麼這個魔法變不出其他的顏色,我回答,萬物總是有種近幾平衡的規律,這些根源自我們過往回憶的黑色線條,他們必須要遵從這世間的規則,他們不能接近最真實的樣貌,以便讓回憶鎖在回不了的過去之中,即使做出我們想要的形狀,也不能帶出任何顏色,製造出回憶的複製品。再也沒有讓我們因此以為回到了過去,還要殘酷的事情了。

「這是那位女性嗎?

我點點頭。

「那她現在在哪裡呢?

「後來經過了一連串連我都無法想像的努力,她終於被認可,進入了騎士的大門,並且敲響了騎士學院最高的榮耀,正直之鐘,成為榮耀的八十之士的一員。」

「八十之士? 是那個遊走在世界,毫無方向,隨機走訪各大國度,號稱連權力媲美總理的機構嗎? 那這個意思是

「我再也看不到她了,或者應該說,她也沒辦法選擇再來找我。不過這其實也還好,二十幾年了,我們也不是斷了聯絡。現在有很多魔術信件,有時間的話,她都會捎來幾封,我也會跟著回了幾封。重點是,即使走上不同的道路,認識不同的人,有了更多無可代替的理念,但彼此還是有那一個只有另外一個人才能認得的部分,我們靠著心中這小小的角落,緊抓著,維繫彼此那塊曾經擁有的回憶,以及有所關聯的純真和關懷。

重點是,我們依然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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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其實很長,大概有兩萬字吧? 不過我後來根本寫不下去,因為一旦下筆,感覺眼淚這東西就會馬不停蹄的奔跑出來,而更怕寫完了的那種完結感,像是拳擊賽的鐘聲提醒我們某些東西要停止了。當然,我們不是笨到不自量力的抵抗這一定會到的將來,只是這種感覺上的凌遲也是怪苦痛的。

我們常常都認為那所謂的最後一個月、最後一周、最後一夜、乃到最後一天,所謂的最後兩字,會揪住內心所有擁有的快樂,那些往昔的快樂揪成一塊,反而變成呼吸的障礙,我們什麼都不會管了,只想要永遠待在最後一刻前,那個熟悉的事物都還在身旁的樣貌,回憶轉變成貪心的慾望,企圖連那些無法預見的未來吞噬得一乾二淨。我們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

可是我們其實也會笑著看待自己,看待那個天真無邪的想法,因為這個世界,至少就現在,根本沒有什麼最後一刻可言。過了這一天,搭上這班飛機,新的旅程就開始寫下。我們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最後一刻。直到呼吸停止之前,我依然會在這裡,而妳會到美國、會到新加坡、會到英國,妳在那裡,而我在這裡,狡猾的進行式。

我記得離開台北的那一天,我真的認為那是最後的一刻。就像所有的旅行,搭上飛機火車之前。後來我常常到台北,一次、兩次,三次,那最後的幻覺,也逐漸麻痺,慢慢消失了。總有一天,我們感覺不到最後一刻痛苦與寂寞,只會覺得這是明天之前,我要整理行李,要挑幾件衣服,把一個個充電器整理好放進隔層,哪雙鞋留下,哪些要託家人寄過去,哪幾罐藥品、保養品,一兩本書,其他的通通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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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還是想不到要用什麼字句來形容妳,我的寶貝。或許直接用寶貝來形容她,還比較直接簡單。

我還記得,記得吃牛肉麵,談到那些好讓人害羞的東西。記得第一次住她家,那好像也是最後一次在她家打地鋪睡覺。記得我們和大夥兒一起唱起你儂我儂,她是最高的音部,我則是最低的。記得她以前最喜歡粉紅色,然後近年開始流行黑色起來。記得她曾經要我喝湯不要出聲,結果沒多久說只是覺得好玩而已。記得還沒出國唸書時,她就說想要到英國看看。記得她說要找到一個更好的男人,結果她不但找到了,對方也找到他生命、也是我生命中最棒的女孩。記得台北總是有她而美麗,我一直以為台北是粉紅色的(近年有點接近黑色),後來認識阿薇等等等的四人幫成員,也是託她的福。記得我們兩個躺在小米的小天地間,在深夜仰望著天花板,聊著那些現在都還印象猶新的小祕密。我還記得她說我是很棒的Bass,很棒的人,她的稱讚就好像這個世界的真理,講起來毫不猶豫,而我一直都還記得。

我印象最深的,當然還是黎舍那一夜(而且是間英式小酒吧,果然人生就是不斷在鋪梗)。小米(當然也是妳介紹的),和妳,與我坐在木製的椅子上,想像酒單上寫的環遊世界是怎麼樣的滋味。事實上,環遊世界本身就相當抽象,不管是歡愉還是疲憊,規模一定是巨大宏偉到我們無法用言語包括。後來我點了環遊世界,妳喝了一口,小米喝了一口,然後是我,三個人不斷大喊,好個爽啊!

這些我都還記得。而且會繼續記得下去。(如果忘了那至少還好我有寫這篇)

好啦,總之也就是這樣,離別不過只是距離的代名詞,如果一點也不在意我們之間隔著幾座山幾道海峽,那怎麼說得上分開了呢? 我覺得那種祝福其實都是屁話,什麼鵬程萬里、一路順風,一路上怎麼可能會如此順逐,愛旅行的我們比誰都清楚。所以後來想想,我還是不要做這麼虛偽的姿態,只想要表明,如果哪天有困難、好難過,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有時候是三百六十六)天,黃安娜貝如果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會第一時間接起來,問她怎麼了? 一切都還好嗎?(當然開心的話也可以打給我啦)

這樣說起來有點可笑,可是從認識了這個小妮子以來,我才感受到某些真實的自己。所以我愛她,可能不像她男朋友這麼愛(怎麼愛的細節我就不說了),也不若她家人如此愛,但我會像那種細水長流的、總是偷偷摸摸問她最近有沒有很性福阿的那種愛。而且這種愛會繼續持續下去。

所以我以如此破碎不堪的一封信,獻給即將展開新生活的好姊妹、寶貝、粉紅甜心,我的安娜貝。

記得在英國繼續拍出好片!


2 則留言:

SH!NE Min* 提到...

棒棒!! 肯定的, 貝貝哭慘了 XDD

誠實豆沙包秘密客 提到...

哀,我現在很努力在壓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