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歡的歌不見得是最好聽的

有時候最喜歡的不見得是最好聽的歌，而是一個機緣下，就這樣喜歡了。這聽起來很像人與人的邂逅浪漫之類的，以我的經驗來說，有時候下載好一張專輯，準備好要享受了，從頭開始播起，然後邊聽邊作其他事情－－比方說上網看文章、作瑜珈、洗澡之類的，反正我自認 multitasked－－有時候好聽的歌會很幸運的從平庸的專輯中浮出水面，比方說去年 Devendra Banhart 新專輯裡的 Your Fine Petting Duck，好聽到不論認真做了什麼事情，很難不被分心，打開 iTunes 頁面查查歌名。

然後，有時候，就在某件事告一段落，某一個靜下心來的瞬間，電腦突然隨機播送某首陌生的歌，砰，就戀愛了，宛若青春偶像劇裡女主角被某個男主角絆倒一般。

真的要說的話，Innerlight 不是 V 這張專輯最好聽的歌。還記得好幾年前有一張封面是大麻的專輯，叫作 No.2，是瑞典流行樂團 jj 的首張大碟嗎? 還記得首張大碟叫作 No.2 的北歐幽默嗎? 總之，經過一張專輯和幾張單曲的洗禮，團名從小寫的 jj 變成大寫的 JJ，幽默更是與日俱增，他們最近推出了名叫作 V 的第三張專輯，封面還有個裸男背向我們，右手比個 yeah。V 指的是不是 yeah，是不是對早年 No.2 這張專輯－－他們始終公認最好、也最難被超越的陰影－－的緬懷或重申呢? 我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張 V 前半段的確好聽，可是電腦在放的時候我正專心閱讀某則關於 Kate Bush 復出開演唱會的文章，看完後，電腦剛好播到 V 的第八首歌，Innerlight，我和它就這樣不期而遇，然後一見鍾情。

像這首 Innerlight 的，還有 Baths 的 Incompatible，前年 Actress 的 Raven，大前年 Watch the Throne 的 Lift Off，我很認真的聽過這幾張專輯，很認真的認為這些專輯有更多更好聽、更精彩、更別緻、更有挑戰性、更有時代性的曲子，但當我每年底選出年度最喜歡的歌曲時，挑選的反而是這些相見起來遜色又平庸的作品。有時候連我都不禁問自己，是因為比起更棒的歌，這些歌更了解我自己，還是說，我迷戀的是那個相遇相愛的瞬間，所謂初戀最美的一刻?

這讀起來像不像人與人之間的浪漫愛情故事?

我承認去年，剛開始聽 Incompatible 的時候，這張專輯 Obsidian 正在我偷偷暗戀某個對象而苦惱該不該告白的時候發行，這首歌的內容剛好契合到當下的兩難心境裡。比起其他首歌，除了更精準描繪了個人經歷，更別說它和我走過一段私人的時光，每次回播起這首歌，都會回憶起那個迷惘又天真可笑的自己－－真的很天真，每個人都知道對方只想玩玩，連我都知道，還是愚蠢發著奇蹟會發生的夢－－。歌的確會記載著我們的經歷，如果愛著自己，包括過去的印記，或許也會喜歡起陪伴著我們的那幾首旋律。

"當我在夜店感覺好嗨／不會想去仰賴任何毒品／但如果你向我展現愛意／或許就會得到我的擁抱／不過如果你沒有／那我其實也無所謂" Innerlight 一開始，女主唱輕輕唱起這段歌詞，而對我這種鮮少在夜店嗨過，也沒有想要仰賴任何毒品的人來說，還真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就有種 "這首歌好懂我" 的感覺。我有這麼豁達到得不到別人的愛也無所謂的境界嗎? 似乎還不夠。更諷刺的是，難道其他首歌就不懂我嗎? 我只是一開始沒認真聽專輯前半段而已。但就在讀完 Kate Bush 有多傳奇，空下心來的一瞬間，這首歌找到我了，Innerlight 是第一首讓我發覺到 V 這張專輯可以這麼好聽的歌曲，然後在瞬間描繪出那個我冀望能夠如此成熟、不愛也無所謂的灑脫。

我突然想到 You Are Invited 這首歌，收錄在可能是九零年代末期最偉大的龐克專輯 Emergency & I。好幾年前這張專輯突然復刻，出現在各大小媒體，好奇之下我隨便選了一首歌試聽看看，第一首就是 You Are Invited，然後碰，我戀愛了。不僅僅 Emergency & I 壓倒性的好聽，引我入門的竟然叫作 You Are Invited，歌名已經夠幽默了，更是第一首認識 The Dismemberment Plan 的曲子。有時候，喜不喜歡就是欠缺理性，像這般的一拍即合、像初戀、像任何無法預料的機緣、像所有私人到無法自己的感性。這個世界滿是更適合自己的人、更好聽的歌，但最後會喜歡的，似乎都是預料不到的驚喜，會愛的大概不是更好聽、更適合自己，而是更了解自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