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ptain America: The Winter Soldier

"至少我們看見了史蒂芬·羅傑斯"

所以漫威電影－－改編自漫威 (Marvel) 出品的漫畫－－終於成為一種類型電影。有英雄，就一定會有宿敵，而這宿敵往往都是你身邊的人。蜘蛛人的宿敵是他好麻吉、鋼鐵人則有他貪心的叔叔、索爾得應付他反客為主的惡作劇之神兼弟弟 (或乾弟?)、布魯斯班納則狠下心對付他老爸。

漫威是很有企圖的，他們希望挖掘出每個主角內心深處的弱點，讓他們受挫，讓他們成長，而成長的秘訣就在於失去、或狠下心對付曾經在乎的人，因為這些人在英雄心中有相當的重量。更重要的是，每個英雄都得自成一個小宇宙，並且成為這小宇宙的主宰，所有決定／殺戮／拯救都不假他人之手。所以當神盾局都要炸光了，東尼史塔克依然要待在他的大樓裡過他的生活；像他這樣的高科技天才會不知道古老的邪惡集團九頭蛇再次入侵嗎? 很難說，但美國隊長二：酷寒戰士 (Captain America: The Winter Soldier) 是屬於美國隊長 aka 史蒂芬·羅傑斯的故事，神聖不可侵犯，誰都不准插手；除非妳是像黑寡婦這樣還沒有自成小宇宙的英豪。

別誤會了，這的確是目前最精彩的漫威英雄電影 (像蜘蛛人前三部曲這種被新力綁票走的作品不算的話)。故事先不說，至少新銳導演，Anthony Russo 與 Joe Russo 這對兄弟懂得怎麼發揮美國隊長本身的限制。美國隊長 (克里斯伊凡 Chris Evans) 再怎麼神通，依然只是肉體被強化的人類士兵，頂多手持一只刀槍不入的盾，基本上只能玩玩近戰而已。上一集最糟糕的地方就是不懂得近戰的編制，卻想靠復古的美術風格和自以為是的小特效 (比方說噴火那段) 說服觀眾有多神通，但動作特效片市場太飽滿了，骨子裡小家子氣的美國隊長實在不堪一擊。

還好，即使不敵幾部經典近戰片，寒酷戰士依然有許多值得一看的動作，像是比過去更懂得運用彈性十足的神盾，讓美國隊長這個角色的動作多了一層個人風格強烈的帥勁。更別說黑寡婦 (史喬莉強漢森 Scarlett Johansson)、希爾探員 (Cobie Smulders)、以及初現身的探員凱特 (Emily VanCamp) 都是近戰的高手。除了美國隊長，最值得一提的是山謬傑克森飾演的神盾局局長，雖然只是一場車戰，卻是本片最緊張刺激的動作戲，一方面他只是普通不過的血肉之軀，二方面是他有多聰明，懂得絕地逢生，果然是老手來著。

相較之下，寒酷戰士本人並沒有值得一提的動作表現，即使有美國隊長的強化肉體，和鋼鐵人的左手臂，目的卻不在於帶進更瘋狂更刺激的殺戮，而是成為史蒂芬·羅傑斯內心最大的阻礙。編劇這個安排讓酷寒戰士，也就是史蒂芬·羅傑斯過去最好的朋友巴奇，成為漫威電影最有趣的反派之一；因為他不是邪惡的壞人，就像雷神索爾的小老弟 (也可能像他一樣，在復仇者續集插個花吧)。

先來講講這部片最邪惡的反派，由影壇大哥大勞勃瑞福飾演的大頭頭，不但是世界安全局的老大，也同樣是 (毫不意外的) 九頭蛇領導。我不清楚漫威為什麼總會放置這樣的反派，似乎認為敵人的定義就是要殺掉所有、或是一部份的人類，不論是以人口淨化或保衛未來等等的名義，暗示了 "反派都一定要這麼做" 的刻板印象。所以他們一直缺乏像小丑這樣極端的邪惡、或是八爪博士這樣被失敗所侵蝕的悲劇反派，漫威的反派就只是讓英雄有事可做、讓特效團隊有錢可燒的工具，而不是故事主題、或是主要角色成長過程的一部分，一種講白了沒什麼好說的敘事工具。

很多人提到這部片的主籌是 "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的確，很明顯的，被控制本身非常令人不爽，但這部片就只是一直在說自由價更高，但到底什麼是自由，什麼是價，什麼是高，寒酷戰士的討論太過空泛 (當然，也不是說它一定要討論不可)，只秀觀眾一段腦袋化成好幾百台老機器的博士剪貼出來的影片，這影片除了 "幹掉看不順眼的人" 之外有什麼深意嗎? 

相較之下，史蒂芬·羅傑斯迷惘在人們為他建立的展覽館，讀著別人為他撰寫的歷史介紹，思索著那些逝去的過往，一個人站在曾經要守護的未來中，那種不知道要前進、還是默默埋進以逝時代的兩難，才是這部片最值得一提的重點。沒有任何比看到自己最愛的人、當初堅強的身影瞬間變成連藥都要人餵的脆弱之驅還要心碎的事情，更沒想到的是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她的真愛，語重心長的要他好好面對現實。

美國隊長不只是正義的化身，更是一枚時光膠囊，過去的榮耀、價值觀、回憶、感情都被完整塵封在史蒂芬·羅傑斯這個軀殼，也因為太過完整純粹，就像久未見光的藝術品，經不起新空氣的打擊。當他質疑著局長指派任務的動機不夠透明化，其實也正質疑新的世界容不容得下他這個 "老人"。他是不是該像最愛的女人一樣，慢慢被世界遺忘?

這也就是酷寒戰士這個角色的有趣之處。他不只代表著史蒂芬·羅傑斯那個曾經忠心耿耿的好友，更是美國英雄曾經想要守護的過去。巴奇也是枚時空膠囊，卻和那只被割掉的手臂一樣，被破壞了，不完整了，而眼見這個不完整，讓史蒂芬·羅傑斯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年代可能不是期待的樣貌，但他的過去卻仍然需要被拯救。美國隊長頓時成為自私的靈魂，造福世人、或拋棄世界之前，必須先讓自己成長的個體。他不再是那個博愛的樣版英雄，私自勇敢面對缺陷和疑惑。巴奇也是，或許他要走的路比美國隊長還長，但也總算踏上這這段旅程，美國隊長追著他，他則追著自己，活在過去的靈魂們不斷反芻著彼此，不覺得很有趣嗎? 

當然，稍有過度解釋的東西不提，光看克里斯伊凡和飾演酷寒 aka 老友的 Sebastian Stan 對戲本身就是很有趣的事情。一集過去了，立場和時光都變了，他倆默契還是健在，彼此質疑著彼此，Sebastian Stan 那張似乎有什麼想說卻說不出來的臉，和克里斯伊凡那樣千言萬語說不盡的掙扎，互相編織出場場感染性極高的戲劇張力。在太陽浩劫 (Sunshine) 和末日列車 (Snowpiercer) 中證明有演技本事、而不只是肌肉架子的克里斯伊凡，託劇本的福，也總算沒有浪費他的功力，除了必備的英雄魅力，偶爾露出彆扭羞澀－－宛如還沒大變身前的柔弱嬌羞男－－的肢體表情是本片的醍醐味之一；這種又強又弱的反差讓他的影迷看得心癢癢。山謬傑克森就山謬傑克森，他的假死就和過去的表現一樣不怎麼新鮮，但車戰那一幕的確有發揮到他的硬派魅力。至於影帝勞勃瑞福，感謝他願意演出這麼無聊的大反派，再次證明這種角色交給再怎麼厲害的人詮釋依然很無趣。

值得一提的是，藉由酷寒戰士，女性力量也慢慢注入這個睪丸素過濃的英雄故事。黑寡婦、希爾、凱特 aka 鄰居/探員不只是秀拳打身手的花瓶，更是懂得動腦筋衡量事態的狠角色，即使大部分的篇幅集中在美國隊長和不怎麼樣的九頭蛇陰謀上，編劇還是給了她們一點點挖掘的機會，像是黑寡婦那欲言又止的暗戀、希爾惋惜局長傷勢的哀痛、以及凱特質疑上司的神情，不單單只是點綴全片的小細節，還讓人期待這群鐵娘子未來會有更多表現，包括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佩姬；即使畫上明顯不過的老妝，Hayley Atwell 的雙眼還是有魅力的。

美國隊長的勁敵依然是九頭蛇，就算九頭蛇乍看被滅掉了，還是有相關的黑暗勢力，至少在史蒂芬·羅傑斯脫胎換骨之前都會乖乖躺在暗處想出抹黑美國隊長這種愚蠢至極的詭計－－神盾局這些人也真夠笨的，除了凱特有腦，其他人真的相信是他暗殺局長嗎? 或是說，相信美國隊長是個到處留線索的暗殺高手? 這些人真的是幹情報的? 拜託，這種機構真的毀了也好－－即使這是漫威英雄的宿命，至少，在美國隊長這個小宇宙裡，史蒂芬·羅傑斯開始懂得為自己而活，如同魔戒二部曲中，亞拉岡不顧大任務，跑去向綁架哈比人同伴的食人妖復仇，這樣不顧大局，只願發洩內心私怨，才真的讓人 (至少是我) 心有戚戚焉；就算空有自由，不活得像自己，也就白活了。

評分: B-

－－後話－－

1. 有時候我覺得史蒂芬·羅傑斯就像X戰警的金鋼狼，他們都經歷過許多年代，也都滯留在過去的缺憾中。然後史蒂芬還開始當個獨行俠了 (雖然跟了一隻老鷹)。

2. 影集 Community 的迷兒可能眼尖發現，飾演 Abed Nadir 的 Danny Pudi 有客串一個小角色，雖然很短，但幾乎都是鏡頭的焦點 (漫威似乎很喜歡採用在喜劇小有一片天的演員，像 Happy Endings 的 Adam Pally 也現身鋼鐵人第三集)。Abed 哪天會不會在影集說自己不小心闖進別人的片廠，就像在影集熟女鎮 (Cougar Town) 一樣。

3. 說到影集，看到 Cobie Smulders 出場就很開心。不單單是因為她在影集 How I Met Your Mother 結束後還是有亮眼的出場機會，也替女演員在美漫英雄片中更有發揮感到窩心。

4. 有沒有人和我一樣，覺得全片最強的近身武器是能夠在車底挖洞的雷射棒? 雖然可能敵不過美國隊長的盾或巴奇的機器手臂，但在肉身的地方亂揮，不死也半條命了吧?

5. 有人真的因為航空母艦開始濫殺無辜而緊張嗎? 我就緊張不起來。雖然是會死很多人沒錯，但飛彈頂多只能叫醒浩克吧? 看過復仇者聯盟的人都知道綠巨人是惹不得的。至於東尼史塔克，他應該也能在飛彈擊中前，就能查覺然後立刻武裝才對。我相信過沒幾分鐘，其他英雄就會殺過來了，不過三台戰艦，哪贏得了這些 "英雄" ?

更進一步的說，漫威真的不應該玩所謂的 "復仇者聯盟"，讓所有英雄分享同個時空。因為就算美國隊長撐不住，我真的沒辦法相信其他英雄不清楚事態的嚴重性，或是袖手旁觀這樣。或許集合所有英雄營造出畢業旅行那種打打鬧鬧的感覺，卻永遠沒辦法緊繃我的神經。這也就是為什麼諾蘭絕對不讓 DC 的正義聯盟染指他的黑暗騎士三部曲。

這時候就很慶幸新力買斷了蜘蛛人，X戰警系列則在福斯的手上。尤其是後者，人物一大堆，全部都出現到復仇者裡還得了。到時候金鋼狼可能會到每個英雄小宇宙中搶戲吧? 

6. 不過勞勃瑞福最後說得對，看三台超級戰艦自毀真的挺浪費的。這算對當權者和軍事武力的一種小小諷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