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 Longstreth說他希望作一張紀錄當下時間的專輯，就這道裡來講，我對他的、或是Dirty Projectors的新專輯Swing Lo Magellan的關心過程也是過去幾年的細微紀錄。從他宣布開始錄音、到公佈新歌、到後來公佈推出日期的過程，他說的每一個細節我都歷歷在目。很顯然的這張從無至有代表我對個人喜好的景仰和追求，也就因為這樣，我對這張的感覺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得清楚，也絕對不會用一句"好好聽"的愚粉名言匆匆帶過。
就上述原因，這篇樂評大概也會是這一兩年自我的追憶一類，剛好Alex R Wilson在Tiny Mix Tapes也寫了和我想寫的差不多的東西。他反駁David的一言一句，我則打算比較我和David和當下與現在的差異，順便感嘆時光過得多快，人心都要跟不上。
2010年DP的一群人連絡上Bjork，合作一張慈善專輯Mount Wittenberg Orca，裡面只用了人聲和簡單的吉他與貝斯，編曲相當簡單，不過細節相當可愛，算是團中首腦大衛近年反璞歸真的稀有作品，畢竟DP過去的作品，舉凡歌劇結構的The Getty Address或是Rise Above－－這傢伙靠回憶重新詮釋Black Flag著名同名重金屬專輯，甚至是開始致力與流行樂結構接軌的Bitte Orca，每張各有獨到之處，不管是低傳真還是數位錄音，都很難說是簡單、極簡、平鋪直敘，大衛天生似乎有個喜歡鑽洞、繞彎的性格，起起伏伏徘徊不定，比方說喜歡加進一些根本不合協的拍子或是合音，在看似應該要有規律的音軌裡加進很多惡作劇的噪音或合弦。相較之下，與冰島女歌手碧玉合作的MWO，就真的單純許多，不過也說不上是單調，古怪三八的起伏還是健在，依然帶有TGA的敘事風格，只是樂器量和音軌數明顯減少，以便凸顯Bjork特殊的聲音以及專輯要描繪的自然情感。
重點是，記得在去年初，大衛說他要開始錄新專輯，地點是紐約州一個我也不是很清楚的小地方的小別墅，據說相當偏僻，屋子還會漏水，他的其中一位女聲甚至生了大病。可是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說，他的下一張專輯風格，會有點類似MWO，不會有Bitte Orca那樣豐富的樂器編制，想要簡簡單單的寫幾首歌。從那時候起，某種看似無來由的失望感突然生起，因為我真的非常喜歡Bitte Orca，喔，這樣說不對，Bitte Orca是2000以來那十年中，我最迷戀、嚴重到崇拜的一張專輯，影響我的程度大概等同於Bob Dylan之於陳德政，或是瑪丹娜之於卡卡。Bitte Orca慢慢成為本人欣賞所有專輯的基準點，直到現在，還是會拿來輪番複習個好幾十回。當大衛說他要作一張不但不像BO，而且還有可能背道而馳的新作品時，我先是期待，然後懷疑，再來稍微失望，因為這是不是代表他沒有野心了? 才剛步入三十歲的他，應該還要緊抓著野心不放才是。
今年四月，我在要往巴黎的旅程中，從同行好友的手機裡面知道DP的新歌出世了，Gun Has No Trigger，大衛說這是他最滿意的一次創作，當時我戰戰兢兢偷偷打開朋友快要沒電的手機，聽這首基本上算是平鋪直敘、由合音和旋律帶動高潮、時而鬱悶時而開朗的主打歌，先是想，就這樣子? 然後想，好像還不錯，逼自己多聽幾次，覺得挺有意思的，是真的很有意思。可是，也真的是有點失望。
大衛導演MV處女作，概念來自蘋果產品的廣告，還好歌的層次不多，剛好配合這三分多鐘的視覺單調。
事實是，站在很多角度，我的感覺會隨之變化。大衛說這張走著牧歌風情，我會同意，同意他放棄使用更多樂器與合成音，想要讓單一樂器更有發揮餘地。可是說到發揮水準，同名曲Swing Lo Magella簡直像是玩笑一般簡單得莫名所以，哪裡來的發揮餘地? 不過就是因為有這一首，還有同樣單薄到不像是大衛寫的Impregnable Question，兩首歌給了這張專輯預期之外的轉折點－－原因是，太平凡了－－整體來看說不定會是有趣的選擇；可是其他歌曲有這麼有趣到能夠強調這種轉折嗎? 我得承認，Offspring Are Blank是整張層次最豐富，力道最接近DP早期作品的美麗開頭，像是The Glad Fact的生猛、BO的流行底子、還有TGA的詭譎誘惑，可是又帶有樸實的一面，我光聽這首，就會不知不覺期待之後的作品，不過呢，接下去的About To Die的節拍很有趣，副歌風格也很接近Rise Above，可是就是覺得少了什麼，再下一首歌曲Gun Has No Trigger還是覺得了少了什麼，然後Just From Chervron的三明治編排(從A到B再回到A)很有意思，不過一樣，就是少了，少了某一個，過去DP最不可能會缺少的東西。
沒錯，從開頭之後，每一首歌都少了至少一樣DP最津津樂道、或是更容易被討厭的性格，古怪。並不是說，光怪流離就是好的，像TuneYard那樣過度證明自己好怪的努力並不值得激賞，可是DP以前、或是說大衛過去最擅長的就是讓古怪自然的融入在歌裡面卻又不失流暢好聽－－當然The Glad Fact以及The Getty Address是有點怪過頭了，我不會說這兩張什麼時候都能拿出來聽，更不適合當工作的背景音樂，可是至少，會肯定這就是我們認識的DP。沒想到Magellan基本上，就是將過去流竄的古靈精怪稀釋再稀釋，大概只留下十分之一的程度，連貝斯手Nat Baldwin去年自己推出的曲子Lifted都還比較敢秀自己。誠如我所說，當初我好害怕他們會失去野心，結果真的一頭不回就走了。(當然，大衛的野心有可能轉移到了他自導團員自演的音樂短片Hi Custodian)
這首大概是從Bitte Orca那裡切割過來的我想。
這樣說來，這張專輯就不好聽了嗎? 倒也不是，如果你可以接受所謂"小品"專輯的話，很好，Magellan就是DP出道以來第一張真正實在的小品專輯。說來也很奇妙，大衛說這一張的歌都是單獨寫出，不打算比照Bitte Orca，環繞在同一概念之下，可是，每首歌的歌詞意境絕對說得上是各自劃地，但十二首歌聽起來卻相當和諧完整，不若過去專輯來得顛沛流離。我們可以聽得到隨處可及的拍手聲，除了開頭曲以及中段的Maybe That Was It，大概都是輕鬆愉快，難有什麼過度的極端。其實聽到後來，這依然是張優質的專輯，別人怎麼聽我不清楚，別人對DP或大衛有什麼要求我也不知道，可是，除了已逝的古怪，DP至少還保留了一個我同樣相當迷戀的特質－－老實。他們的歌從以前到現在，都是怪得亂七八糟，可是能夠感受他們誠摯的表達自己、或是傻傻的不知道該如何隱藏或掩飾。Magellan或許沒有這麼奇怪，可是一直以來的老實態度還是貫穿至今，像Dance For You就是最好的例子，大衛癡癡唱著"如果找不到答案，那我就一直跳舞，跳到找到為止"，可是這首歌並不是Robyn的Dancing On My Own，沒有舞池的動感和熱情的節拍，是首非常簡單的中版搖滾，很難真的為誰跳得起來，大衛一直傻傻用自己的方式想要告訴她或其他人，他會用自己的方式繼續努力的，這般愚蠢、又誠摯。
Gun Has No Trigger也是一首癡傻的歌曲，用自己的眼睛看著世間的混沌黑暗，怎麼樣都找不到方向，連結束的手段都沒有；所以乾脆一點，在Just From Chevron唱著乾脆把他埋到那個如家一般的小山丘，死在那裡至少也像活著一般；See What She Seeing更是所有不知女人心的蠢男人主題歌，我們都渴望著某個人，渴望對方看著我們，可是我們永遠不知道她們在看什麼。Amber Coffman還乾脆輕輕唱著The Socialites聊表她對虛偽份子的無奈和崇拜。
所以，我也只好再次重申，這張專輯很好聽。站在DP歌迷的立場，我的一耳失望，另外一耳卻仍然享受。我不否認這是一張原地踏步、重操舊梗的小品，即使如此大衛和他的團員們並沒有失去太多，好的旋律是有的，能夠傳唱的歌詞仍然健在，如果能多給一點時間，難說不會細水長流。或許這對大衛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一次休息，對我來說，則是一次幾乎沒有壓力的聆聽經驗。有的時候，沒有壓力的確等於沒有驚喜，不過我相信有時候只會很想單純的、癡傻著聽著好歌，而Swing Lo Magellan就是這般傻傻惹人愛。
然後我忘記感嘆時光匆匆這回事了，改日吧。
如果沒有歌，我們就失去自己，大衛這般唱著，實在感動。還有，他老兄真的喜歡描述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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