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鳥人／梅開二度

「低空飛過的超級英雄。」

B

前陣子一直在問自己，這幾年影集是不是看太多，越來越不習慣電影這樣兩個多小時講述一則故事、或表達某種概念的表演形式？比方說最近金球獎和奧斯卡的新寵兒，名導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的新作＜鳥人＞（Birdman or.... 原名後面還有一大串，顯然的沒有人太在乎），我們可以說鳥人是麥克基頓的黑天鵝、力挽狂瀾、或大藝術家，從登峰造極與私生活之間的平衡與犧牲來分析；也可以說導演向他的墨西哥麻吉艾方索·柯朗前年的名作＜地心引力＞致敬，無論是一鏡到底的運用或是唯一主角當道的大走向都有機可尋。可是我看完之後只有一種感覺：鳥人看起來像是整季美劇的首集，背後還有更多故事的可說。

鳥人大抵如同主演麥克基頓的維基百科頁面所寫，基本上和他主演蝙蝠俠的身世雷同，描述這位過氣明星力圖甩去主演英雄電影大紅大紫的這段過去，想靠著執導百老匯，衝出真正屬於自己的第二春。說到身世雷同，大多演員也和麥克基頓同道，演出觀眾熟悉的刻板印象。像是以方法演技著名的愛德華諾頓，在鳥人裡就演一個只能靠方法演技來表現的著名男星；片中的娜歐蜜華茲也有那麼點我們熟悉的影子，想從多年來的努力表演中找到那麼點實質的認同。只有艾瑪史東最不像艾瑪史東，導演大概找錯人了，應該要挑琳賽蘿涵才對。

玩笑歸玩笑，當然，艾瑪史東確實不愧入圍各大小獎項，這部對她個人來說是個突破，她的表現也有加到全片的分數。要說的話，這部戲的每個人皆無比精湛，娜歐蜜華茲和安德莉亞瑞絲柏（劇中主角的女友）都應要入圍個演技獎，飾演主角經紀人的查克·葛里芬納奇之優異也不亞於愛德華諾頓，我能夠深刻理解這部片為什麼會拿下這麼多最佳整體表演等等相關獎項。也就因為這些演員把自己當作主角在燃燒，我總覺得像在看美劇，尤其是那種不單單靠男女主角在撐、而是整個卡司發光發熱的情境喜劇。

可是鳥人偏偏不是情境喜劇，而是像地心引力，無論有多少顆星星閃爍、多少塊飛舞的致命碎片、多少座宏偉的太空站，主角永遠是珊卓布拉克，同理類推，鳥人的主角永遠是黑暗騎士的古老化身，好幾十年沒有拍過什麼好片的麥克基頓。鳥人照理來說應該要是一支獨秀，鎂光燈只打在過氣演員身上，他恍惚地站在人生三叉口，面前一條通往自己想像的榮耀、一條踩著過去鳥人的榮光，漠視久年的女兒則在第三條邊上等待著父親的關注，等著他取捨，等著他從中找到自由。可是導演偏偏要把此片男女配角化作那些星星啊碎片阿太空站什麼的，每個人都搶戲得像嗜血的猛獸，甚至各個繳出說不定是他們近年最優秀的成績，搞得鳥人不只是麥可基頓的故事，戲中每個角色都想當鳥人。

很可惜，電影後半導演幾乎拋棄所有的配角，只打算製造一名鳥人，而這名鳥人由全片最無聊的麥克基頓擔任。我不是說他演技不好，也不是說這個角色的題材不當，而是過氣老星這名角色整整花上兩個小時，只為了找到自由兩個字。可是這種自由本身說來是豪無意義，或是說，他真正在追尋的其實和出家沒什麼兩樣。他想拋下過去主演英雄電影打造出來的名氣，也明顯的背叛觀眾所賜與他的每一次激賞；他指責片中劇評家對所有表演貼上任何標籤，自己也絲毫不想活在任何人的理想。從他幻想自己飛翔、穿梭在高樓大廈之間開始，鳥人就拋棄所有人，只願意為了自己飛翔。

這也就是我很難和和尚當好朋友的緣故，人家無欲無求，要我怎麼和任何共通點也沒有的人相處呢？我該如何在乎一隻不在乎任何人的鳥呢？

所以基於某種源於美劇的模式，我會自動幻想主角在下一集中開始揮灑他所得到的自由，可能繼續和毒蛇經紀人痛快的喇賽，可能與女兒製造場場連續劇八點檔的吵嘴，或是繼續從類似編劇家查理考夫曼擅長的劇中劇中劇形式中，和艾德華諾頓與娜歐蜜華茲這對歡喜冤家攜手摸索中人生的真裡的什麼，當然，我也很樂見看到鳥人女友與前妻的心機諜對諜。很遺憾，導演或許用一鏡到底捕捉出當下的急迫，卻描繪不出任何未來的可能。拜託，黑天鵝掛了，米基洛克也快死了，大藝術家都差點要自殺成功了，難道表演人真的只有自殘這條老梗能走？我這裡不是說未來一定要光明璀璨不可，可是電影角色的可塑性不應該隨著電影的結束而終結，更何況鳥人是這麼棒的角色，米高基頓是這麼優秀的演員。他不應該只學會飛，還能飛得更高更遠才對。

－－後話－－

1. 拜託，其實鳥人是麥克基頓的＜喜開二度＞吧？很遺憾的，Valerie Cherish 經典多了。

2. 說是一鏡到底，到底來說也不過就同個地方繞圈圈，這招沒有不妥，但也沒到艾方索·柯朗的高度。

3. 謝謝安東尼奧·桑切斯的配樂，聚精會神就靠你了。

4. 片中主角和劇評家的紛爭，大概是全片最白癡的部分，讓我想到前幾天看的冬日甦醒。討論標籤這種東西的正確性是很無聊的事情，我彷彿聽到主角在說：「我不準妳有個人的想法，因為這會讓我好不爽。」這樣的話不如乾脆一點，叫劇評家辭掉工作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