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讓人輕視的燃燒小宇宙。"
A
偶爾會有這麼一部優秀到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作品，深怕講錯了一句話，旁人便失去興趣，然後自己心想可惜的不是作品，是這位錯失良機的未來觀眾。近日剛釋出整個第二季的女子監獄 aka Orange Is The New Black 就是這麼讓人不知所措的電視劇，如果我說 "這是一齣女人一定要看，男人更不得不看的影集"，有人會不會覺得太誇張、太造作，而不想看了? 但這麼一齣大膽的電視劇，的確值得如此囂張的讚美，因為女子監獄是多麼的勇敢，多麼願意犯下許多錯誤，也要讓觀眾深深的進入每一位角色的腦裡，不論厭惡或是喜愛。所謂進入每個角色的腦裡，我不是開玩笑的，這齣－－數數上面那張海報上有幾個人－－有這麼多的主要角色，如果還要算起其他配角，我想可能有三十幾個如此獨特又獨立的角色。這些人都關在女子監獄這個牢籠，顯而易見的大多是女犯人，比方說女主角 Piper，因為被從事國際犯罪集團的前女友拖累，因而啷噹入獄；然後是典獄長、獄監、是工作人員，比方說一位作了好幾十年的監獄輔導員，依然無法了解怎麼和女人相處，還有一位獄警的孩子在某位犯人肚裡發育；接著，監獄外的人也沒有因此得到倖免，犯人的家屬、親友、受害者依然緊緊繫著她們，Piper 的未婚夫 Larry 就是一例－－他被背叛了，不知道未婚妻有這樣的犯罪背景，甚至還要擔心未婚妻會不會在獄中和前女友重修舊好。這儼然可以算是監獄版的紅樓夢，編劇完全不放過任何一位和故事相關的人物，沒有人是背景，沒有一個標籤被忽視，不論種族、性別、年紀、階級、身分，女子監獄這齣戲全都吞了進去，還細細咀嚼。
算得上是女主角的 Piper，由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紅不起來的 Taylor Schilling 飾演。
她才是真正該拿下大獎的高高手，她的每一句諷刺都針針帶刺。
所以我才說這齣戲有多大膽，畢竟大部分想要說太多話的作品－－不論是小說、電影還是影集－－通常都會太過貪心、自縊，最後淪為照本宣科的說教工具。看過影集單身毒媽的人，大概都該劇裡生氣蓬勃的故事環境所驚嘆，這次監製 Jenji Kohan 的手腕更比以前高明，只是從社區換到了監獄。她手中的女子監獄，毫無意外的是座自行萌芽、茁壯、然後角色不是互相共生、就是蠶食鯨吞的有機世界，這齣戲的話不是用說的，而是用作的，這齣戲的戲劇性不是一口氣爆發，而是一個個小小的螺絲釘慢慢嵌上，每一個螺絲都代表了許多含意，許多寓意，許多警示，但上面的標籤卻留了白，請收看的觀眾自己去填，自行解釋。簡單來說，女子監獄只是提供了材料，卻把想說的話留給了觀眾。
更進一步的說，女子監獄中的女子監獄是個以小見大的微觀世界，比我看過的大部分電視劇還要宏觀，還要敢說。它從來沒有靠邊站，而是要觀眾試著去了解、試著同情每一位角色，要我們同情那些被男人欺負的女人、被女人欺負的女人，同情被黑人欺負的白人、被拉丁人欺負的拉丁人，同情被年輕人唾棄的老人、以及被老人威脅的年輕人。這齣戲裡，欺負與被欺負之間，正義和罪惡之間，都沒有一個絕對，戲中的角色無法預測下一個找自己麻煩的人，更無法預設自己下一個受害者，但每個果都有因。讓女子監獄成為今年最棒的電視節目的最佳關鍵，就在於這齣戲是由無數個因所組成的，不論好壞，沒有歧視，一概全收。
硬要我選的話，除了女主角，這六位大概是我最喜歡的角色了。
不論是個性、還是背景故事，都深深擊中我心。
女子監獄偶爾會讓我想起周星馳後期的電影。比方說在功夫裡，最有趣的不是主角，而是建構出整個世界的小人物們，女子監獄也一樣，每個人物是配角，同時也是主角；每個人身上同時貼上許多標籤，同時也會在作對的事情時犯錯。人物和支線這麼複雜，我當然不敢說編劇是完美的。某些角色的確被寫得過度聰明、過度賣弄，既不好笑、也沒有敘事上作用；有時候一集裡支線塞了太多，互相競爭，多少抹煞彼此的力道；也偶有時候某些角色會離棄先前的鋪陳，煞間變成另外一個人，突兀得菱菱角角；最後還要說到女主角的未婚夫 Larry，越來越像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但在編劇細心構築的這塊巨大拼圖下，這些缺點顯然都不算什麼了，因為編劇有玩心，他們敢去挑戰觀眾拼湊故事全景的腦力，故事一下子跳到角色的過去，然後串連到現在進行式，然後每個角色支線之間互相交織，讓觀眾從之中找出驚奇的連結，但再怎麼貪玩，編劇卻不會破壞其中的邏輯和鋪陳；他們依然要我們關心這些角色、理解這些故事，只是試著讓聆聽故事的過程更有趣罷。
說到這裡，應該是要花一段篇幅聊聊此劇的演員們，但我發現我做不到，或是說，這太難解釋了。比編導還要更讓人啞口無言的，是這群演員的精湛演出。沒錯，我不誇張，如果是艾美獎或金球獎的評委，我願意讓這齣戲所有人霸占所有入圍機會，然而更讓人苦惱的，是要怎麼選出這齣戲的最佳演員。說到這裡，我可能也要讚美一下劇本裡眾多流行文化的引用，但每集都會有好幾個拍案叫絕的名句，太難取捨 (第一季把女主角比喻成 Taylor Swift 的梗可能還是我的心頭好)。說到這裡，我可能也要讚美一下這齣的選歌品味，女子監獄可能沒有單身毒媽片頭請許多音樂人翻唱 Little Boxes 的野心，但劇中有太多的音樂演出讓人印象深刻，比方說第二季 Taystee 輕唱克莉絲汀的 Beautiful，那段實在太感人，片尾甚至還放頗讓人驚艷的樂團翻唱版。
美國的網路串流媒體業者 Netflix 去年靠著幾個原創影集，包括紙牌屋 (House of Cards)、發展受阻 (Arrested Development) 以及女子監獄，以一次釋出整季的全新模式轟動整個影視界。女子監獄這齣戲便懂得佔盡這個優勢，把整季當作一部巨大的電影在寫，而不是一集集獨力完成的製作。這並不是說其他傳統模式的影集沒有顧慮到整體性的本事，不過女子監獄的確給我一種看十三個小時電影的感覺。這並不是我第一次一口氣看完整季影集，比方說近日成為 HBO 大紅牌、角色和支線一樣繁雜的權力的遊戲 (Game of Thrones)，我當初是一口氣看完兩季，而且敢保證我深愛著這個奇幻的 Westeros；不過，我偶爾會感受到某些敘事上的斷層，某些橋段似乎是之後才加進來或突然刪掉的，而不是個完整的總體 (比方說第四季的強姦戲)。女子監獄在敘事上也有它的問題，但任何一個瑕疵都像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而不是之後為了掩飾什麼的手段。
說了這麼多，總之，女子監獄讓我相信這是一齣從幕前到幕後，都竭盡心力想要成為勝利者的賣力之作。有時候說是賣力，不如說是努力的亂搞，努力的釋放每個人的惡趣味，所幸這些人都有才氣，真的怎麼亂搞，都很難不好看；編劇再怎麼無賴，角色再怎麼渾帳，這些人還是很難讓人不去憐愛。說是今年最好看的電視影集還太早了，但女子監獄的確是這幾年最棒的作品之一 (之一兩字或許也可以省去)。
Piper 是真有其人，就是照片右邊的 Piper Kerman。
她出獄後，寫了這本同名小說，也成為關懷獄友、努力為他們徵求福利的運動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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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來一段有趣的影片，飾演瘋狂狠角色 Crazy Eyes 的演員 Uzo Aduba "試鏡" 劇中所有重要角色，只能說是奧斯卡級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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