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正在想什麼,但有時候又不得以忽略某些急探出頭的想法,某個迷你的想像,就像他無聊的時候看著指針順時鐘慢轉,緩緩勾勒出一秒一秒的歷史。時間和想像其實雷同,都是摸不著邊際的抽像,你不知道下一秒和下兩秒的真正差異,有時候手一揮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只知道 "我揮了手,一次又一次,沒人注意到我,但依然在這裡揮著等待某個人能注意到我" ;想像也是,你揮了手,一次又一次,想像遠方某著人會看見自己,好奇著 '那個人在和我揮手嗎? 為什麼? 我們認識嗎? 還是說在對我身後的人輝?"
"為什麼他要揮手? 是想引起注意,有什麼話想說? 為什麼不打電話,或是使勁拉開聲帶呼喊著某個人啊我在這? 難道這就像寫信,文字、動作,人體實質的奉獻才是誠意的終極意象? 花個幾秒幾塊錢、用食指撥動電化的數字盤,或是買個寬評月費、十指並用打著螢幕上的文字、靠著無線的冥冥中的科技傳送到遠方,都沒有實際上的面對面還要感動。'看著我啊!' '嘿! 我在這裡啊!' '我不說話,不代表不在這裡啊' 他是啞巴嗎?"
幾杯被陽光曬得發燙的啤酒下肚後,他決定把時間放在鍵盤,而不是除了自己沒有人看得到的空想。他思索著下一個主題,某個故事,某個中心思想,某個懸疑和殺戮背後中深藏的含意,某個象徵,某個代表的多重象徵的符號,某個主角,某個第二主角,主角和主角身邊的配角甲、乙、丙,主角的家族A,第二主角的家族B,然後其他可能會和這些家族重疊的家族C、D、E,某個可能會顛覆一切的政府,還有企圖顛覆政府的反抗勢力,某個黑暗英雄,某些注定要犧牲的悲劇角色,某段可能淪落為悲劇的愛情,某段會讓讀者誤以為會淪落成悲劇的愛情,某個希望之前的絕望,某把鑰匙,某個萌芽在小時候的夢想,夢想著打開某個神祕的箱子,夢想著能夠得到某些人的肯定,夢想成為沒有人企圖的模樣,夢想著當自己一揮手,所有城市的人都會看著他叫好,叫他的名字,放無數個璀璨的煙火,歡呼聲不斷,他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見。
"喔,我怎麼又想到揮手了? 一個希望揮手被看見的人? 這是什麼超級英雄,什麼超級能力嗎? 記得十一還是十二歲在課堂上,喔對,我不是一個多受歡迎的孩子,或是說我太受歡迎了,同學都在欺負我。不過這不是重點,我不是重點,重點是一個在課堂上常常舉手回答老師問題的學生,更精確的說,並不是沒有人要舉他才舉手,而是真心想要回應老師,證明還是有那麼個願意學習和指教的幼小靈魂,舉起他細小稚嫩的手,回答失敗率有四成五的難題。
一堂一堂課過去,他的失敗率從四成五掉到三成七,然後隨著指針轉動而緩緩下滑。到後來他幾乎可以正確解答老師丟出來的任何一個問題。他是班上第一名,畢業生代表,畢業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了。"
他站起來走到書櫃前,想要找出國小的畢業紀念冊,但怎麼翻都找不到,心想可能在某個悲劇的時間被家人丟掉了,就像廚餘,就像廢棄的電池,像初戀,被當作不需要的東西處理掉了。某些過去再也不能被看見,只能在心中想像,想像自己揮著手,對著那些五官已經模糊的同學們再會,想像他們不會在乎自己,頂多瞄個一眼,就朝著其他方向離去,頭也不回的,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那些人,喔,好多人,好多不認識的、見過一次面的、談過一句話的、在同屋簷下的室友、在同間辦公室的同事、在某張床上的性伴侶,他們最後都走了。我以為我在原地盤旋,但對他們來說,我也算是離去了吧。在不同的地方,就代表離去我猜。揮手揮到最後,到底是想要得到遠方人的注意,還是緬懷遠方人的道別呢?
"先來想想書名吧。
1. 你再也看不見我在遠處揮揮手
2. 我再也看不到你究竟有無回頭
3. 時間允許的懦弱
4. 想像之外的盡頭
5. 我想我終究是我
6. 不是三秒之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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